我的身體怔了怔，心裏揣測著月夏話裏的意思。然後他竟是將我從他的懷裏松了出來，我轉身望著他。一襲白衣，面目如畫，依舊是我熟悉的模樣，眼睛明亮勝過星輝。此刻也正含著笑意看著我，“小素素，你可願嫁我？”

他的問題一出，我一下子楞住了，萬萬沒想到他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來。要如何回答他，願意？不願意？雖然一直以來對他都很有好感，可是我清楚，那種好感距離愛情還遠遠不夠。而且“月夏，你莫要忘了我可還與雲家有著婚約呢。”

“我何曾將那雲家放在眼裏過？”他依舊是含著笑淡淡的道。

對呢，從他將那胖子剁去四肢丟在雲家的大門前的時候，我就知道，月夏不怕雲家，或者就像他說的，從未將雲家放在眼裏才對。而我竟覺得他大約會顧及到我的婚約而將剛剛的話收回，真是可笑。

見我遲遲沒有回答，他也不急，緩緩開口道，“小素素不喜歡我麽？”

“可是……喜歡跟愛，是兩碼事！”我看著他清亮的眸子道。

“哦？”他唇角揚起一絲笑容，“兩碼事？”

“當兩個人在一起相處很開心，可以相互分享快樂、憂愁，這是喜歡；當你即使見不到他，也會無時無刻的想念著他，可以在他的面前卸下所有的偽裝，毫無顧忌的哭泣或者大笑，這是愛。”

“這麽說，小素素你在我的面前做不到毫無顧忌的哭泣或者大笑咯？”他眉毛一挑，望著我道。

“月夏你何嘗不是？”我迎上他的視線，淡淡的開口道，“從始至終我對你都是一無所知的，你的身份、來歷，你為何會喜歡我。這些東西都是來的那般的突然，甚至讓我覺得莫名其妙。”

“我的身份、來歷？小素素，你既這般的問我了，那麽我也想問，你是誰？又是從何而來？”聲音依舊是淡淡的，不帶絲毫的溫度。“你莫要告訴我，你是安家的小姐安素年……我知你不是。”

他的眸子，不知何時也含著一絲讓人心寒的冰冷。看著他的眸子，我的心不由得一顫，原來從一開始，他就知道我不是安素年。那麽為何那個時候他不揭穿我，而是一直那般的陪在我的身邊。月夏，你我二人是否從一開始就是彼此戒備彼此懷疑的呢？

想及此處我禁不住的笑了起來，“月夏，你可知，相愛的兩人是能夠互相信任彼此互為血肉的……”

“若是如我們這般……連信任都不能彼此給與，又如何能夠給與對方幸福？”其實我曾是多麽認真的想要去接近你，只是，我到現在才知道，原來你與我從頭到尾都不能真正的信賴過，那麽是演戲麽？月夏，自始至終你與我都是在演戲麽？

胸口隱隱的傳出有些久違的疼痛感，我緊緊的握緊雙手，指甲深深的刺進手心處的皮肉裏，卻仍是無法改過胸口處那深入骨髓般的痛。

他緩緩的走到我的面前，伸出手掌撫上我的臉頰，他的手一如既往的冰涼。“若換做是我，即便能夠給與她幸福的人不是我，我也要帶著她與我一起毀滅！”

“有朝一日若我們會一起毀滅，我便叫這個世界給我們陪葬可好？”

他定定的看著我，眼睛散發著如那日一般的金色的光芒，看不清他眼裏是何種情緒。我用力的握緊手心，控制中胸口越來越劇烈的疼痛，好似眼睛都因為太過疼痛而彌漫上了一層薄薄的紅色霧氣。

看著那樣子的月夏，我竟沒由來的害怕起來。那般的陌生，就好似一個從未相識過的陌生人。因為太過用力，掌心的皮膚被指甲掐破滴答滴答的流出了血來。

月夏伸手握住了我的腕，將我攥緊的手指盡數松開，看到我掌心斑駁的血跡，微微的皺起了雙眉。手指輕輕的扶上我的掌心，帶著冰涼的溫度，竟好似讓我手心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動一般。而後一低頭，竟是輕輕的吻在了我的手心上。

我望著他的樣子，完全的失去了分寸，只知道在那裏呆呆的站著，說不出一句話。

“小素素，你在怕我是麽？”他擡起臉，對上我的眼。

他眼瞳中金色的光芒，讓我不禁自的打了寒顫，“月夏，莫要逼我。”

“你可知，”他放下了我的手，轉而又扶上了我的眉心，語氣含著淡淡的傷感還有……憐惜“若你再繼續害怕下去，心神定會被那心魔吞噬。”

心魔？剛剛那徹骨的疼痛是因為心魔麽？是了，回想起每次心情激動到了極致的時候，胸口就會不由自主的疼痛起來。這都是因為心魔麽？

只是，當月夏的手指扶上我的眉心的時候，心中卻突然變得一片寧靜，就連視線也恢覆了清明。我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，但卻知道這一切必定與月夏有所關聯。

“你以後莫要輕易的激動，否則叫那心魔吞噬了神志，我也救不了你。”

“謝謝你月夏。”

“我可不需要你謝我哦，小素素，你只需要好好想想剛剛那個問題，然後回答我便可。”他笑著撫了撫我額前的發，“我不逼你……你何時想好了，何時去信芳齋找我。最近我也不過來擾你了。”

“月夏……”你其實不需要如此的。我……到底有什麽地方，值得讓你這般的喜歡我呢？

“我走了，小素素要乖乖的哦！”卻是在我的唇上輕輕一吻，轉而閃身消失在了夜色中。

自那之後月夏果真沒有再出現。可是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去思考他所說的那個問題，若我拒絕了大約他真的會拉著整個世界陪葬也說不定呢。其實偶爾心裏倒也會泛出些微的感動，畢竟有一個為了你不惜將世界毀滅的男人，這又怎能不讓人心生感動？

不過感動歸感動，我始終堅信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是得不到幸福的。何況是嫁給一個完全一無所知的男人。

罷了……隨他去吧。能拖一天是一天……時間一久，我也禁不住的開始抱起鴕鳥心態來。

天澈依舊是不說話，每天沈默著。偶爾玉茹會跑過去與他說話，他一副無視的表情，經常氣的小丫頭直跺腳，跑過來與我告狀。對此我也只能一笑了之，天澈不像玉茹，哄哄便罷。所以對他，我是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。

至於父親那邊，我只說天澈隨爺爺遇到了強盜，爺爺被殺死了，他一個小孩子又是個啞巴，我看著可憐便帶了回來。父親對他的遭遇也很是同情，倒也沒反對我的做法，還囑咐我要好生的照料他。

“姐姐”玉茹一臉興奮的跑到我的跟前，阻住了我的去路，“你又是去那什麽別院陪那個生病的大哥哥喝茶嗎？”她倒是聰慧，知我今日常去城南別院陪雲清遠喝茶，倒也一下子猜了出來。

我笑著摸了摸她的頭發，“嗯，是呢。”

“人家也想去，帶我去吧！”

“你啊，總是那般的鬧騰，帶你去反倒會擾了別人清靜。”順手在她的小臉上捏了捏。

聽到我的話，她很是不滿的撅起了小嘴，“姐姐嫌人家鬧騰，莫不是要帶天澈哥哥去？”

我不禁莞爾，這丫頭倒還真是會想呢。好端端的怎的跟天澈比起來了。不過……來了這麽久，天澈每天都是在安府待著，不出門也不說話，如果可以的話，我倒真希望他沒事可以出去走走，那樣反而對他的身心有好處。

轉而擡頭看向不遠處的天澈，他靜靜的坐池塘邊的石頭上，低頭看著一側的水面，在他註視的水面上竟然聚集了一大片的鯉魚，甚是好看。不愧是生活在水中的妖怪，連著池塘裏的鯉魚都與他親近。

他似乎很是專心的看著那些魚兒，未曾在意這邊的動靜。我心裏卻是不由得一片感慨，笑著喚道，“天澈，你可要隨我出去？”

聽到我的話，他緩緩的轉過頭來看著我，那樣定定的看了許久，終於站起身向這邊走來。

玉茹卻是惱了，“姐姐果真是喜歡天澈哥哥多一些，嗚嗚嗚，姐姐不喜歡人家了，嗚嗚嗚……”

看她的模樣我不覺一陣好笑，“我啊最喜歡玉茹了……乖，莫要哭了，回來給你帶禮物可好？”

“真的嗎？”聽到我的話，她一下子停止了裝哭，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很是可愛。轉而看向走了過來的天澈，略帶得意的說道，“聽到沒，姐姐說她最喜歡的是我哦！”

天澈好似沒有聽到一般，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裏。

“姐姐，你看他……”小丫頭卻好似受了很大的委屈似地，腳一跺竟好似又要開始哭了。

我知她是小孩子鬧脾氣，倒也沒打算去管，只是這丫頭之前那般說話竟是在吃天澈的醋，想來心裏只覺得好笑。“好了，在家要乖乖的，莫要瞎鬧騰，不然回來可不給你禮物！”

玉茹雖然依舊撅著嘴巴一臉不滿的樣子，倒也很是聽話的答了一聲，“知道了。”

我摸了摸她的頭發，轉而拉著天澈出門上了馬車。

天澈坐在馬車上，一如既往的沈默著，我也期待他會突然的開口與我說話，只是隨手挑開了車簾，沿途看著路邊各色的商鋪、行人。而天澈也如我所預料的那般，終於被車窗外的景物吸引住了視線，果真大孩子與小孩子的喜好都是大同小異的呢。

心裏卻開始盤算著回來的途中要帶著他去哪裏逛逛，這孩子太靜了，而我也總怕他把自己憋出病來。有時候心裏的苦楚、疼痛傾訴出來反而對身體有益，一直那般的憋悶在心中，除了自己難受之外，還會讓家人或朋友擔心。

馬車緩緩的駛到了城南別院，下了車之後我便牽著天澈往裏面走。不知是什麽時候開始，我倒是喜歡上了這處別院，不僅因為有著比安府還要大上許多的蓮塘，還因為每每來到這裏與雲清遠一起的時候，看著他那雙讓人淪陷的眸子總是能夠讓我的心莫名其妙的靜下來。

自從那天與月夏說了那麽多的話之後，我的心總是會莫名其妙的變得煩悶、躁動不安，每次來到這別院那種煩悶和躁動、不安便會全部消失，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麽，但也正是因為這個，我現在才會常常的來這裏。

雲清遠因為身體一直不太好，平素裏的活動並不是太多，且喜歡安靜。所以倒也使得我不必太過糾結要與他找些什麽共同話題聊天、客套。我們或下棋，或各自尋一本書靜靜的看著、或者就那麽一言不發的相對坐著，雖然在常人眼中顯得過為無趣，但我卻覺得很是有種別樣的意境。心裏也分外的平和。

當然，還有那每日不變的茉莉香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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